鲍威尔面临的无解难题以及美联储为何逐渐成为财政部的提款机

曾几何时,美联储主席可以自信地“教训”国会和行政部门,警告他们避免挥霍无度的财政开支。那是一个美联储尚能保持相对独立性、用利率政策威慑政治决策者的时代。

 

例如,1990年时,艾伦·格林斯潘(Alan Greenspan)就曾公开向国会表示,他会考虑降低利率,但条件是国会必须先削减预算赤字。同样,在1985年,保罗·沃尔克(Paul Volcker)更是明确提出数字,他告诫国会,维持货币政策稳定需要财政赤字至少减少500亿美元。那个时候,500亿美元的联邦债务差额,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数目,而非今天动辄数万亿的规模。

 

在当时,美联储主席们通过暗示经济衰退风险,成功迫使国会和白宫考虑财政纪律:如果不及时收紧财政,经济前景堪忧。这种以加息威胁财政浪费的做法,虽然严厉,却有效维护了货币政策的独立性。

 

然而,时至今日,情况却完全反转。美国总统特朗普不仅拒绝接受这一游戏规则,反而公然批评美联储利率过高,甚至讥讽现任主席杰罗姆·鲍威尔为“Too Late·鲍威尔”。他断言联邦基金利率“至少高了3个百分点”,并坚称“通胀根本不存在”,这不仅是对美联储的压力,更是对其独立性的直接挑战。

 

与过去总统仅期望美联储刺激经济不同,特朗普更明确地希望美联储成为赤字融资的工具,即使这意味着货币政策完全从属于财政需求。通过社交媒体和公开场合反复呼吁降低利率,他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公开要求财政主导货币政策的总统。

 

这背后的深层次矛盾,是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关系的巨大变迁。过去沃尔克和格林斯潘利用加息威胁迫使国会控制赤字支出,而现在,面对庞大的联邦债务,美联储的加息工具变得既危险又难以施行。

 

当前美国联邦债务已达GDP的120%,远高于1980年代的35%。利息支付成本更是超过国防开支,财政压力巨大。此时美联储加息,虽能抑制通胀,但也将推动赤字激增,债务负担雪上加霜。

 

此外,美国73%的联邦支出是非自由裁量性质(如社保、医保),远超1980年代的45%。这意味着财政调整空间极其有限,削减这些支出不仅政治上几乎不可行,也使得加息带来的财政压力无处释放。

 

特朗普的态度反映了其个人经历和政策立场。作为前房地产开发商,他曾公开表示面对债务“那是银行的问题,不是我的问题”。当他担任总统时,对国家不断膨胀的债务似乎也毫无紧迫感,他将利率政策的压力转嫁给了美联储,实际上是在说“国债是你们的问题”。

 

前美国财政部经济学家大卫·贝克沃斯指出,面对日益膨胀的债务,最终的选择只能是三者之一:更多债务、更多货币发行,或两者结合。而当债务水平不可持续时,美联储的独立性将面临最大威胁——它不得不屈从于财政需求,压低利率,甚至直接货币化债务。

 

鲍威尔与美联储团队清楚这一点。他们明白重施沃尔克时代的强硬政策风险巨大,不仅可能导致经济衰退,还可能加速财政恶化。在这样的博弈中,美联储的“牌”变得越来越少,谈判筹码日渐薄弱。

 

未来,美联储要么被迫迎合财政需求,失去独立性,要么试图坚守独立性,却可能引发更严重的经济和财政危机。贝克沃斯警告,这才是美联储真正的生存威胁,而非外界的政治压力。

 

尽管仍有希望通过公众对通胀的抵制,促使立法者最终采取行动削减赤字,但目前来看,财政需求对货币政策的绑架趋势愈加明显。

 

特朗普作为第一位公开表达财政主导要求的总统,仅是这个深层问题的一个信号。所有人都知道美国财政政策不可持续,政府自己也无法回避。

 

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再是是否知道,而是谁将承担起解决这一难题的责任,以及通过何种方式去解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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