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7月1日,美国参议院以50比50的平局票数,通过了被称作《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》(简称“大而美法案”)的重要法案,最终由副总统万斯投下决定性的一票,使得该法案成功进入立法程序的关键阶段。这一进展引发了社会各界的激烈讨论,支持者认为法案将显著提升联邦政府效率、推动经济增长;而批评者则警告,这项举措可能加速美国已经高企的国家债务问题。甚至科技巨头马斯克也公开表达不满,威胁要另立“山头”,以应对政策带来的不确定性。
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(CBO)最新的动态评估,法案将在2025至2034年期间额外增加联邦债务约3.3万亿至3.9万亿美元,峰值年份新增利息开支逼近700亿美元。这些数字让人不得不深思,法案背后折射出的是美国联邦体制中根深蒂固的矛盾。
美国联邦制的历史根基与财政膨胀的张力
要理解“大而美法案”引发的争议,必须回溯美国联邦制的起点。1787年制宪会议制定的宪法确立了“列举权力”原则:联邦政府的权限限定于外交、国防、关税和铸币等少数领域,其余权力保留给各州和人民。这一分权理念后来被第十修正案写入宪法,意在通过分权和州际竞争限制中央权力的膨胀。十九世纪大部分时间,联邦政府支出仅占GDP的2%到3%。
但从南北战争开始,到一战、二战,动员财政需求暴涨,将联邦支出推升至GDP的10%至40%。接着新政及“伟大社会”计划催生了庞大的福利国家体系,社会保障和医疗项目成为常态。21世纪则经历了9·11、2008年金融危机及2020年新冠疫情的多轮应急开支,联邦财政规模被不断推高。
至2024财年,美国联邦支出高达6.75万亿美元,占GDP比例约23%,昔日“守夜人政府”的理念已成过往云烟。
法律分权与财政集中形成治理困局
尽管财政规模大幅扩张,美国联邦制的核心结构却未发生根本改变:各州依然保持高度自治,拥有独立的立法、司法和行政体系,联邦政府在大多数内部事务上缺乏强制执行力。
宪法第十修正案赋予各州广泛的立法权,涵盖刑法、税法、环境、枪支法规等。加州和德州的法规差异就是典型例证。美国实际上拥有51套法律体系(50州及联邦)。这导致联邦政策往往依赖财政激励机制(grant-in-aid)推动,但地方政府可自由接受、修改或拒绝。
这种“中央政府出钱,地方政府自由决定”的机制带来执行差异与政策碎片化。政治上,蓝州与红州基于不同党派理念,时常对联邦政策采取不同响应策略。各州也经常通过诉讼或立法阻挠联邦法规的实施,尤其在环保、移民和公共卫生领域。
资源分配、职责重叠与效率瓶颈
联邦扩权虽意图强化国家治理,但与州政府在教育、医疗、基础设施等领域的职能重叠造成上下游脱节和重复建设。地方政府因承担有限财政责任,往往缺乏节约成本的动力,形成“不花白不花”的浪费局面。
政府问责局(GAO)截至2025年识别出2000余项“碎片化、重叠和重复”项目,导致财政浪费惊人。曾任政府效率部门负责人马斯克也曾指出,联邦预算中的低效和浪费现象触目惊心。
此外,美国法治体系中多重制衡结构(两院立法、总统否决、联邦法院审查及州级审计)虽然保证了权力平衡,但也显著延长审批周期、提高合规成本,导致项目周期被无限拖延,完工率低下且费用居高不下。
大而美法案在结构矛盾中的两难境地
“大而美法案”旨在强化联邦政府职能,扩大国防、边境管理、基建和产业政策支出,同时继续实施大规模减税,取消新能源补贴,削减福利开支。表面看似均衡,但未能触及联邦制的根本分权矛盾。
联邦政府收入大幅缩水的同时,新增的国防和边境开支又进一步加剧财政赤字。州政府在医疗、福利、环保等领域仍保持实质裁量权,政策统一难以实现,执行效果因地方政治生态差异而悬殊。
换言之,该法案试图在不改变联邦分权框架的前提下,实现“更强联邦职能”与“更低财政负担”的矛盾目标,最终只可能导致债务上限大幅提升,估计将推高联邦债务至5万亿美元以上。
美国联邦治理的未来走向与潜在改革路径
面对这一困局,美国未来可走的道路主要有两条:
1. 回归列举权力原则,缩减联邦职能
通过大幅削减联邦政府支出和职责,强化州及地方自治,实现财政负担和权力的地方化,降低中央开支和债务压力。
2. 重构财权结构,实现权责对等
在保持联邦职能现有范围的同时,建立统一且更高效的财政转移支付体系,强化项目结果评估与问责,减少过度细化的项目条款,避免资金浪费。
然而,这两条路径均面临严重的政治分歧和制度障碍。当前美国政治生态缺乏共识,导致联邦政府可能陷入扩权、低效、再扩权的恶性循环,财政负担和政策碎片化问题短期内难以根本解决。
结语
“大而美法案”不仅是一项具体的财政和政策立法,更折射出美国联邦制治理体系的深层矛盾。如何在保障地方自治的基础上实现高效联邦治理,控制债务风险,避免政策碎片化与资源浪费,是摆在美国政治和学界面前亟需破解的难题。未来,美国联邦治理的改革与转型之路必将充满艰难抉择与复杂博弈。